天地古授贤,今昔银杏湖
银杏湖,是几年前新取的名字。
她本来不是湖。为了引水润城,邳州市在授贤村用一座橡皮坝将沂河水拦住,以提高水位。就是这么一拦,不仅满足了润城用水,还形成了一片宽广的水域。
大坝完工不久,一位邳州市领导来检查工作。看到清波荡漾的水面,在沂河两岸几十万亩银杏林的掩映下,分外美丽,兴之所至,名之曰“银杏湖”。银杏湖风景区建设自此拉开了序幕。
我对银杏湖情有独钟,因为银杏湖大坝的西端就建在当年我们生产队的瓜地上。我的童年就是在那里度过的。
每到春天,沂河解冻,水禽鸣叫,柳绿芽俏,沙地微热,几位老人就开始侍弄瓜田,规划着瓜圆瓤蜜的丰收蓝图。那几位老人当中有一位是我的爷爷。那时候上学晚,父母忙于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我从几岁起便跟在爷爷身后,一年四季有三季是在沂河的沙地里度过的。
当年的沂河与今天的模样很不相同。西大堤内侧靠近大堤处(也就是今天大坝西端的南侧),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高大的柳树林。可能是柳树不怕涨水浸泡的原因,是清一色的柳树,树林里因为不断有放牧的猪羊群和歇脚的路人(因为大堤上没有树木,夏天很热),所以地面比较硬实,没有高大的杂草,更没有枯枝败叶,一眼望去,全是紧贴着地面生长的碧绿的浅草。我长大后,每当读到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里的句子“中无杂树,芳草鲜美”时,就会想到那个地方。
清晨和晚上在树下捉知了,晌午躺在爷爷的蓑衣上听蝉鸣鸟叫。那种惬意,是今天坐在轿车里无论如何也享受不到的。
柳树林以东便是瓜地了。瓜地虽然是沙地,但不是我们今天建筑所用的粗沙,而是千百年来涨水淤积风化了的细沙,地质松软,利于庄稼扎根,非常肥沃,即使不施肥,瓜秧也长得很旺盛。当时没有化肥,除了施点农家肥以外,瓜地里最常用的就是“麻食”(拟音,类似于今天吃的麻油,就是将香油提取得更彻底后剩下的油渣)。
从下种,到压瓜(为了防止风将瓜秧刮翻,每隔尺把放点沙土压上),打叉,施肥,除草,留瓜,我都跟在爷爷身后寸步不离。
何谓“留瓜”呢?听爷爷说,除了“疯秧西瓜”个头小,一颗可以保留几个之外,大西瓜每棵只能保留一个。因此,等到多数西瓜长到馒头大时,要摘掉很多。我问爷爷为什么不把多余的早摘掉呢,他说,要等一段时间看看哪个有长相才能确定去留。
初夏时节,沙地热得烫脚,沂河里的鳖鱼便到瓜地里来产卵孵卵。在孵卵期间,老鳖每天都要守护在鳖卵旁边很久,眼睛睁得老大,眼圈通红犹如滴血。所以我们家乡人要是说谁不怀好意地瞪大眼睛时,就会说他“眼睁得像鳖瞅蛋似的”。每次见到鳖卵或幼鳖,爷爷都让我不要动它们。应该说,爷爷是我的环保启蒙老师。
待到西瓜长成个儿,个个滚圆,犹如今天地理课堂上使用的大型地球仪,有绿底带白道道的花西瓜,更多的是纯白颜色的西瓜,白色西瓜颜色不断变化,由起初的碧绿,到后来的绿中泛白,再到后来的纯白,直至 的白中带着微*。
瓜地里以种西瓜为主,但也种各种甜瓜。西瓜由生产队派觉悟比较高的人拉到集市上去卖,以增加集体收入。甜瓜的种类很多,成熟时间也有早有晚,除了卖一部分外,社员们每隔十天半月就可以分一次甜瓜。那时人们,尤其是孩子们十分盼望的事情,盼望的心情仅次于春节前盼望生产队分猪肉。
就像今天人们常说的“烟酒不分家”一样,那时我们家乡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叫做“瓜桃梨枣,见面就饶”。所以,那时候人们对于“偷瓜”之类的事情,尤其是孩子偷公家的瓜,是不太鄙视的。这有点类似于孔乙己所谓的“读书人窃书”之类。但是,我从未偷过瓜。这不是标榜自己如何如何,而是想说,我当时受到“优待”,无需去偷。不过,我受到的“优待”,仅限于甜瓜、“疯秧西瓜”,至多是中途招病了的大西瓜, 不能动一下那每一棵仅结一个的健康大西瓜。大西瓜的神圣,最能体现出“公共财物不可侵犯”的律条。
中秋节前,生产队往往要分一次西瓜。大约两口人能分到一个大西瓜。人口多的家庭,能分到四五个。分到家时先吃一个,中秋节再吃一个,往往还要留一个很晚才吃。留下的那个西瓜放在床底下,出来进去,香气扑鼻,时刻诱惑着孩子们。待到终于有一天,一家之主宣布“吃西瓜”时,最淘气的孩子会以最快的速度“拱”到床底下,“滚”出大西瓜。那种气氛,不亚于又一次过节。
我们这里的西瓜有一种 的,叫做“三白西瓜”,因白皮、白瓤、白籽而得名。瓜皮很薄,切开以后,瓜汁晶莹欲滴,颜色白里泛着碧绿,虽是沙瓤,但比较细腻,刚一沾唇,便甜到心里,毫不夸张地说,蜂蜜简直无法与之相比!
西瓜收完,很是失落,但还有早就在瓜趟子里点种的秋季豆角又长了起来。那种豆角,虽然没有菜园子里种的那种豆角果实长,但不用搭架,结角特别多,长大后一律红色,看上去很是喜人。
由于豆角趟子很宽,中间留下很多高高的草不除掉,以备作为生产队牲畜冬天的草料。直到深秋初冬时节,微*的草叶上落下了白霜,瓜地里的草也要被除掉运走了。几位看瓜的老人,也要从居住了大半年的瓜屋子里搬走,回家过冬了。
这时,我的爷爷便会头戴破旧的斗笠,用蓑衣卷起破旧的薄被子,夹在左腋下,右手牵着我的左手,说:“咱要回家喽!”我便用右手提着泥陶制的小空水罐,蹦蹦跳跳地跟在爷爷身后回家了。
瓜地以东,便是沂河沙和沂河水了。
这里所谓的“沂河沙”完全不同于瓜地里的沂河沙,它是建筑用沙,很粗,经过河水洗滤,不掺一星点儿泥土,*里带白,白里闪金,质量 。每年都从上游冲来,中途没有大坝拦截,也没有今天这样的无序开采,沙多得深不见底。我们当时 的疑问就是:“沂河里的沙到底有多深啊?”没想到,这个疑问,在我成年后,很痛苦地看到了答案。
汛期到来前后,沂河水不太深,清澈见底,游鱼水草,直视无碍。我们在河里洗澡,游泳,打水仗,或在水底睁着眼睛摸鱼……我们儿时练就的好水性,直到今天还引以为豪。
在河水中间,有一个“小岛”,一旦西侧河叉水干了,便成了“半岛”。据说,是不知多少年前,河水改道留下的一段废河堤,人们称之为“老堰头”。上面虽然仍有人种着瓜果,但是,由于其东侧陡峭,下面常年水流湍急,人迹罕至。有一年,小岛西侧断水,我们几个孩子曾经冒险探访过那里一次。看到那里除了瓜地、菜畦之外,还有几棵枣树、一颗柿树,还有一棵好像是梨树。有一间简陋的瓜屋,主人不在,只有一只小狗在“汪汪”直叫。我们走到东侧的悬崖边,没敢下去,只从东北角不太陡峭的地方下去看看,发现那里果然与其他地方不同,居然没有*沙,却有几道被急流冲刷成的深沟,沟沿是砂礓和坚硬的褐色硬泥。我们在那里捡了几枚蚌壳、几块鹅卵石和几只生锈的铜钱便离开了。
那次探访虽然没有发现多么奇异的东西,但至今仍对那里充满着神秘感,长大以后还经常做去那里探幽的梦。我将自己的博客命名为“沂河渔父”,平生 的心愿就是能在那个小岛上种瓜饮酒。至今那个小岛还在,就在银杏湖大坝的正南方。
正常年景,汛期到来之前,西瓜基本已经上市。待到汛期过后,还能种一季豆角。如果哪一年汛期来得早,大水都能淹没到柳树的老本,西瓜当然就在劫难逃了。那时候,社员们的心情,尤其是几位为此付出心血的老人的心情,就像河里咆哮的洪水一样可怕。
后来,我外出求学,工作,离家越来越远了。又加上沂河里的柳树林早就被砍伐一空,不仅河滩上和水里的*沙被采光,连水下砂姜底下很深处也被喝沙机喝成无数的无底洞,据说连鱼钻进去都出不来,何况人呢!后来每年都有沂河淹死人,甚至连尸首都找不到的不幸消息传来。
每年暑假回家,连去沂河里洗个澡都心存畏惧。畏惧的不仅是那些不知隐藏在何处的无底洞,还有喝沙机留下的漂浮在水面上的油花子。
唉!我离沂河真的越来越远了!
自从银杏湖风景区建设以来,这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年的柳树林和瓜地变成了一片花的海洋,花海中有长廊,有凉亭,有甬道,一年四季游客不断,徜徉其中,流连忘返。
在沂河水中建起了一座拦河大坝,对无序开采进行了依法治理,那些无底洞也渐渐被淤积平了。
清澈的沂河水顺着润城河源源不断地流向县城,大大改变了城区水域的水质。大坝上建起了玻璃栈桥,成为吸引游客的独特景观。
宽阔无边的银杏湖,清波荡漾,水深而鱼肥。鱼儿种类繁多,有鲤鱼,有花鲢,有白鲢,有草鱼,有鳖鱼,有螃蟹,有白虾,甚至还有白丝,有鳜鱼,前两年,还来了一大批长江刀鱼……说来惭愧,还有那么多我说不出名字的鱼类,要让我们村里的渔夫来说,定能滔滔不绝地说出一大串来。
银杏湖里的鱼不仅种类多,而且数量多。至于一网下去能撒多少,我得替他们保个密,否则,我就辜负了他们让我无偿享用的美意了。
还有的鱼个儿特别大,几十斤重一条的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物。
因为水质好,我们家乡的“沂河鱼”成为一种金字招牌。不仅个头、身段、颜色等都有别于其他任何地方同一种类的鱼,更因味道鲜美闻名遐迩。沂河锅烤鱼,最贵时元一公斤,还得托人买。如果不是亲自品尝过,谁能相信这不是吹牛?
银杏湖不仅具有得天独厚的天然资源,而且具有源远流长的文化底蕴。
可能有人觉得银杏湖的孔子浴沂池有点牵强,那么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古村名“授贤”,与张良有关,不会假吧!关公庙的遗迹虽然已经不再,但是,我小时候看到的红脸关公的雕塑至今记忆犹新。所以,爷爷给我讲的《泥马驮赵君》和奶奶给我讲的《五月十三关老爷磨刀斩水兽》的故事,我至今深信不疑。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优美的自然环境,丰厚的文化底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地方百姓的精神面貌。
村里的公共空间不被占用了,乱放垃圾和杂物的现象消失了,邻里纠纷没有了,村中的道路变宽了,村容村貌整洁了,整个社会风气为之大变。
尊师重教的人越来越多了,尤其是年轻的父母,都在不断探究科学的育人之道,家庭教育的方法越来越科学,教学效果越来越好。仅去年一届,授贤村就有两位同学获得新宇实验学校“‘新宇之星’奖学金”一等奖,获奖金额每人高达元。
文化生活丰富多彩,村里文化广场就多达三处,银杏湖栈桥下面一处,老村部门前一处,冯氏祠堂边还有一处,参加广场舞等健身活动的人越来越多。
银杏湖西边,还有一处重要景点,那就是我们冯氏祠堂。它是江北规模 的木质结构祠堂,里面陈列着珍贵文物多件。祠堂广场上有一块大石碑,上面镌刻着“大树高风”四个大字,激励着我们大树堂的后人们永远发扬先祖的高风亮节。这对于我们村良好村风的形成,一直起到了积极而又深远的影响作用。
可能是老了,近年来老是怀旧。总想在繁华尽处,银杏湖边,搭一木制小屋,铺一青石小路,约上 知己,饮酒品茗。更有懂你之人陪伴,春觅绿草,夏听雨声,秋望归雁,冬赏晴雪,或吟诗赋,或读《红楼》,暮鼓晨钟,安之若素。
倘能如此,吾愿足矣!
年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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