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白果青,白果*
▲点击上方“半月谈”， 果儿结婚时，是热热闹闹地从庄子上走的。喜气洋洋，一庄子人都在路边看，边看边流泪。
一
中秋的上河人家。圣江牵着一根短木桩，桩子上一根绳子拴着羊，走向屋子东边的5亩田。圣江放羊回来时，听到母亲在门口喊：“你去望望银杏树底下，蒙蒙亮的时候我听到有什么声音。”圣江走过去，看见一只花布包裹吊在树杈上，猫叫一样的声音从包裹里发出来。圣江吓得跑回家喊母亲，又喊弟弟和弟媳，几个人赶过去解下包裹，里面竟是一个孩子。
天已经大亮了。
孩子头边有张纸，写着一句话“请好心人收养”，还有出生年月“八月初三”，另有两张10元的纸币。圣江望着那粉嫩的小脸说：“妈，留着我养吧。”自此后，没结婚的圣江成为了爸爸。弟弟弟媳也会帮忙，弟媳放下自己3个月大的女儿，给这孩子吃了个饱。
二
因为是挂在白果树上的，孩子就取名果儿。圣江是果儿的爸爸。
果儿渐渐长出一头黑而密的头发，圣江经常笑嘻嘻盯着看半天。圣江小时候出过天花，侥幸活了下来，但留下了满头癞疤，头上没几根头发，顺带还落下眼疾，看人时总似觑着，总之圣江的面貌是有些丑陋、怪异的。弟弟二十几岁就娶了老婆，圣江三十几岁了还是光棍一个。果儿满月时，圣江给她剃去了胎毛，头发就一个劲地长啊长，长得乌黑油亮、光滑柔软。作为爸爸，圣江最乐意的事情是每天给她梳那越来越长的乌发，编辫子。辫子越来越长，果儿长成了漂亮的小姑娘。
老母亲去世后，弟弟一家搬了出去。前庄上，弟弟砌了3间七架梁带走廊的房。圣江的父亲在世时栽的银杏树正旺盛挂果，那时候的白果正卖得红火，连叶子也值钱。果儿和她的爸爸仍住在老宅里，4间土基墙草房。
那一年秋天，果儿早上起来的 件事是到树下捡拾风刮下的白果。白果就放在门口缸里沤着，沤几天，就掉皮。果儿用勺捞出来，拿给爸爸。爸爸正在烧火，将白果放在锅膛一烧，噗的一声拿出来，剥开来吃，又香又糯又软，还有点苦。爸爸说，乖乖，白果不能多吃，留着卖钱给你上学吧。果儿听话，果然就不吃了。有时候，爸爸也把白果的小尖尖在砖头上打磨平，挖出果肉，留下空壳，让果儿当哨子吹。
果儿上学了，就在前庄的小学校。爸爸带着果儿去报名，果儿兴兴头头地跟老师进了教室。晚上回家，果儿跟爸爸发火：“我不想姓薛！”圣江心里咯噔一下，勉强笑着问为啥，原来果儿在学校 项是学写自己名字，可是“薛”字写了很久也没写对。圣江如释重负地笑了：“你个呆丫头，爸爸姓薛，你不姓薛姓什么？”果儿撅着小嘴，又去练习写名字了，练到很晚才爬上床。
三
果儿10岁了，那一年，满树的青白果刚刚开始变*，家里突然来了几个陌生人。爸爸把果儿支开，他们在屋里叽里咕噜说了半天。机灵的堂姐对果儿说：“果儿，怕是你原来的爸妈来找你了。”果儿忐忑地凑到门口偷听，听见他们说：“当初也是没办法，她出生时抓得紧，家里拿不出罚款……这两年我们日子好过了，你开个价，要多少我们都给。”圣江扔下硬邦邦的一句：“我们家现在不困难。”果儿对着院外的狗无端踹了一脚：“给我死走！”来人惊愕地看了门口一眼，眼神复杂，但还是无奈地走了。
过一天，又有人来，这次换了口气：“你想想，女娃儿大了，事情多，眼看她要发育了，那个你懂不？没有妈妈行不？跟单身爸爸在一起方便不？凭良心说，你能把果儿好好地养到出嫁？”接着来人似乎有些难于启齿，但还是一咬牙说：“我们当初决定送她的时候，是打听过的：你一个人过，肯定会收下孩子……”说着，停顿了一下，表情有些苦涩：“当初，看到你家门口有棵大白果树，有大树的人家门风都好，人都善……”圣江从始到终没有说话，一直默默抽烟，思考着。
当又一次有人来时，圣江终于说：“你们带她走吧，我不要钱。”那一天，他们当着果儿的面谈。果儿正在旁边写作业，脚在桌底下踢爸爸的腿，恶狠狠地说：“要钱！”
四
第二年谷雨季节，果儿要跟亲生父母走了。圣江借钱让自己住进了新居：3间琉璃瓦漂亮房子，圈起了院墙，但房子还在旧址上。他想让果儿偶然回来时，有个舒适的落脚处。圣江没搬到镇上，他舍不得离开曾与女儿朝夕相处的家，舍不得离开门前的大银杏树——那是女儿的出生地。果儿亲生父母的家里，也有一间屋子空着，给圣江随时来住。
父母给果儿重新取了名字，叫马雅，让她跟姐姐马文一起去镇上上学。果儿在自己心爱的日记本封皮上还是写上了“薛银果”3个字。果儿每周要回一次5公里以外养父的家，她亲生父亲开车送。每次才到庄子头，果儿就打开车窗，远远地，看见爸爸圣江站在小路上眺望，果儿就叫停车，自己跑过去，边跑边喊：“爸爸，果儿回来了！”于是，一庄子的人就看见爸爸抱起果儿。果儿已经很高了，却还像小时候那样，两腿一缩就上去夹住爸爸的胯，双臂紧紧抱着爸爸的头。
果儿结婚的时候，是热热闹闹地从庄子上走的。亲生父母买了很多嫁妆，先运送到圣江家，再风光无限地拉出去。怕家用电器搬上搬下不方便，只运来了包装盒，贴上大红囍字，送亲的也故意抬上抬下，一路高低起伏，喜气洋洋，一庄子人都在路边看，边看边流泪。
满树的白果又快*了。
编辑：高敏婧
注：图片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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