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敦乐牵牛花的种子组诗

有到乡下去的大车吗

我遇到单位上的每位大车司机

都要问一句：有到乡下的车吧

我想让他们帮我把一些木柴顺便带回老家

这些木柴是我秋天装修房子时拆下来的门框和窗子

其实也不算装修

我只是换了窗子　改造了一下客厅

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

凭我现在的经济状况还不能够装修房子

窗子换成了铝 的，又大又明亮

客厅拆除一面门挡就有16平方了

这让妻子感到体面了许多

我也感到体面了许多

其实房子还是59平方没变

这些木柴本来说好送给王木匠的

说好让他来帮忙拆门挡

可后来我还是自己干的

因为我后悔了，我舍不得把这些木框子送给他

我想把这些都送到乡下老家去

买雪糕记

八月二十四的傍晚已不再是十分闷热

走在树叶偶尔翻动的银杏树底下

我突然就想吃一支雪糕

走出书城后我便一直沿这大马路一侧的人行道走着

我怀里抱着三本书，三本诗集

人行道上超不过十米就会有一处卖雪糕的

一处是一个汉子　立着

一处是一个婆子　坐着

一处是一个光着膀子的汉子

一处是一个大声打电话的婆子

我就这样行走着，怀里抱着三本诗集

一处是一个怀里抱着孩子的胖妇人

一处是一个叼着烟卷的秃老头

我期望前面第七棵银杏树下

会立着一个身穿碎花连衣裙的姑娘

姑娘短发齐肩　眼睛明亮　脸上露着迷人的笑容

姑娘的头发没有染过　牙齿整齐　一颗颗石榴粒一般好看

这些牵牛花的种子

这些牵牛花的种子　黑色的　三个棱

是我从老家的南岭上采回来的

牵牛花的枯藤缠在南岭光溜溜的桃树枝上　

这些种子就分布在牵牛花的枯藤上

好像桃树枝上长出了牵牛花的种子

我采这些种子的时候是大年初一

我带着儿子在老家南岭上游逛

儿子不知道什么是牵牛花

我说是粉红色的像小喇叭

儿子说　能吹响吗

我说不能

儿子显出些不屑来

我也说不明白牵牛花为什么要爬到桃树上开花结果

我决定把这些牵牛花的种子带回城里

大年初三　这些发着光的黑色的种子（多么像螃蟹的小眼睛啊）

和我们一起先是坐汽车

然后是坐公里的火车（窗外到处都是白雪）

从乡下老家来到我居住的城市

我准备等到春分时节在阳台的花盆里种下它们

我要在夏至的早晨指着爬满阳台的牵牛花

告诉儿子　看　这就是牵牛花

没有什么不同的果树

傍晚在去岭前的路上

父亲指着路边上的一溜果树说

这是*堂老师的

*堂是二十多年前我在大宅科村上学时的语文老师

和坡地周围的许多果树没有什么不同

我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这些果树

在回到城里的夜晚

我在半睡半醒中　却老是出现一些果树的影子

它们完全不是我刚见到的那些光光枝条

却是绿叶婆娑花朵盛开

这些花朵都在交头接耳切切私语

这些绿叶都在枝头上大声喧哗跳动不止

它们不时地拧过头去盯上村头

看*堂老师是不是正在往这边来

它们随时都准备作出鸦雀无声地一动不动坐在枝头上

一心读书的模样

这些花朵和绿叶　都是我的师弟和师妹

坐守瓜田

我们拍手

我们咏唱朴素的歌谣

我们坐守瓜田

先是听到季节开花的声音

然后看到瓜儿长大

我们便加倍地思念祖先

以及古老的月亮

祖先把一些甜蜜的种籽

握在掌心留给我们

暗示我们把种籽

埋在靠水的地方

我们怀念祖先把歌谣

牵麻绳一样牵给我们

我们唱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在这八月的夜晚

我们接受月亮的抚摸

我们坐守瓜田，我们拍手

一枚金光闪闪的镍币

一枚金光闪闪的镍币

正面的麦穗上锋芒跳跃

让我们向往田野的风

五月雀鸟筑巢在麦地

野花开在田埂上

麦穗的根底是

我想象那一年正年轻的母亲

是怎样的喜悦呀

弯腰检麦的那一时刻

黑发垂过两颊

依风而立的母亲

是怎样把一粒粒新麦

自掌纹清晰的手心

撮起放在唇上呀

静听我在十月的 声啼哭

这是一枚质地良好的镍币呀

来自共和国年的一个夏日

木匠工具

*昏多么宁静呀

秋天的暮色浸染白杨树枝

刨子锯斧头锛墨斗

这些蚕食树木的小兽

依在白杨树下

温和气息渐渐缩退

鹅*色树叶落地有声

小木匠到井台汲水去了

幽暗自井中跟随而来

一些门窗关闭的声音

清脆而响亮

*昏中又有一些树木倒下

自远而近逼近村庄依次倒下

这些木匠工具

匆匆走动的声音清晰可辨

认识竹米

竹米这稻谷的异类

在枯死的竹枝之上

*灿灿的穗粒颗颗低垂

显示介入稻谷兄弟间的谦卑

死亡的气息自根底一点点渗入

斑斑点点透出枝干

乱石之上和竹绝尘而去的竹

这间浸透多少传说

忧伤故事流传久远

月光之上清风之中

稻花飘进万家子夜

竹掩起心中脆弱语言

竹学习每一株纤小的稻谷

竹开花竹无视粉蝶

苦难接踵而来的间隙

竹生养干硬而粗糙的竹米于枝头

一粒与稻谷无异的竹米

来自不同两种植物的粮食

一样的品质

粗瓷大碗中照亮我们贫苦的日子

雪地上的红点颏

红的喙红的喉橄榄叶的羽

弱不禁风的红点颏

拥挤的雪地上回顾温暖

一丝鸣叫嘎然而上

金子的光芒刺破寒暮

目光宁静的红点颏

点滴的鸟　脆小的心

被从一个寒冷的地方

逐至另一个寒冷的地方

绿叶落尽的树木

弹性的树枝落满积雪

梦见枝头衔着绿叶的红点颏

纤小的爪紧握雪粒

樱桃的心逼近灰色的天空

在秋风中接近家

在上的智者粮食寒衣诗歌

你能给予我什么

望一片落叶相隔的家

秋雨与泪水一同滴下

我无力到达的峰顶

隐着恋人的双眸

我无从辨别珍珠时间路

以及秋风的方向

首先到达的智者呀

眼含智慧的人儿

让一片楚楚动人的落叶

潜入诗歌击退我的归程

秋雨将至秋水久远

寒衣依旧遥远的人呀且等我

穿越

是什么使我奔走不止

苦难我一生的朋友

一翼候鸟的阳光指引道路

哀歌黑暗中的温玉

深入尘土与乱石

沿一脉草茎伸上持久

在握的草茎瞬息的花朵

芳唇永驻的切点

艰辛染湿诗歌翅膀

大难在前诗歌先行

远离火焰的臣君

握住苦难的诗人

面对芳泽

一朵鲜花掩上伤口

作者简介

牟敦乐年生于山东日照。现服务于兖州铁路系统。有诗歌《一枚金光闪闪的镍币》、《锄禾日当午》、《没有什么不同的果树》发表于《诗刊》；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一路阳光》。小说《通勤》、《大爷回家吧》、《曲径交叉的站台》分别入选《小说选刊》，并有作品先后获得大红鹰杯全国文学奖、《山东文学》 小说奖，兖州市作协副主席、济南铁路局作协副主席，中国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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